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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梦中梦,悟身外身被贬来贬去的黄庭坚将双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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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非名利客

骑牛远远过前村,吹笛风斜隔陇闻。

多少长安名利客,机关用尽不如君。

——*庭坚《牧童诗》

赣鄱大地西北,有一条修河蜿蜒流过。河上游的修水县杭口镇,有一个村子,叫双井村,被称为“华夏进士第一村”。仅有宋一代,双井*氏家族就出了48位进士,其中就有与苏东坡并称“苏*”的*庭坚。

修水*氏是进士世家,自唐至宋,进士辈出,书香越过十代。*庭坚的祖辈共有同族兄弟13人,个个以学问文章出名,其中有10人考中进士,当地人誉为“十龙及第”。*庭坚的父亲*庶也考中进士,延续了家族荣光。

*庭坚幼年便聪颖过人,读书数遍就能背诵。有一次,他的舅舅、北宋*要李常到他家里来,看到书架上许多书,随手抽了几本出来提问。*庭坚竟然对答如流,无所不通。

李常非常惊奇,认为他的学业一日千里,进步神速,是千里之才。

*庭坚7岁的时候,写下了那首《牧童诗》:

多少长安名利客,机关用尽不如君。

14岁,*庭坚的父亲*庶病逝,在母亲的安排下,*庭坚跟着舅舅李常学习。在舅舅身边的三年时间里,*庭坚博览群书,研古涉今。并通过李常引荐,在扬州认识了著名的文学家和诗人孙觉。孙觉十分欣赏这位聪颖少年,将女儿许配给他。在李常、孙觉等人的帮助下,*庭坚学业大进。*庭坚后来回忆云:“长我教我,实惟舅氏。”

19岁时,*庭坚入京科举,还未放榜,朋友们就哄传他得了省元。于是大办宴席,预先祝贺。宴席中,放榜消息传来,说真正考上的是孙升和另外两人,并没有*庭坚。

大家一听,失望透顶,一哄而散。有的人临走前,还擦着眼泪跟*庭坚道别:“兄弟,保重,别想不开呀!”*庭坚依旧哼着小曲,根本没往心里去。之后,他还和孙升一起去看榜,神色跟平时没什么两样。

3年后,再考。这次没人给他预办宴席,他却静悄悄考中了。

只为清白吏

观其文以求其为人,必轻外物而自重者,今之君子,莫能用也。

——苏轼《答*鲁直书》

23岁的进士*庭坚,被任命为汝州叶县县尉。

上任后不久,遇上河北地震,震后又发生大涝,难民纷纷涌入叶县。*庭坚积极组织救援,主持赈济工作。怀着“邑有流亡愧俸钱”的自责,他赋诗《流民叹》,记录灾民流离失所的悲惨图景:

朔方频年无好雨,五种不入虚春秋。迩来后土中夜震,有似巨鳌复戴三山游。倾墙摧栋压老弱,冤声未定随洪流。地文划劙水觱沸,十户八九生鱼头……

在江西泰和当知县的时候,他以平易为治。倡导“当官莫避事,为吏要清心”“不以民为梯,俯仰无所怍”的从*为官主张,深受百姓爱戴。

上任不久,他就亲笔书写了《戒石铭》中的“尔俸尔禄,民膏民脂。下民易虐,上天难欺”的十六字箴言,并刻成石碑,立在官署衙前,警策自己。

当时朝廷颁布征收盐税的新*,地方官收上来的税额跟*绩直接挂钩。其他县都争着占多数,*庭坚体察民情,独不如此,县吏们不高兴,可是该县的老百姓都喜欢。

在德平镇任职时,他的主要任务是管理集市、监督税收与治安。德州通判赵挺之迎合上级,想在德平镇推行“市易法”,身为德平镇监的*庭坚认为,德平地小民穷,集市太小,若实行“市易法”,集市聚集起来的民众必然星散而去。

*庭坚曾任《神宗实录》检讨官。后来,朝廷“新*”审查《神宗实录》的内容,认为里面多诬陷不实之辞。使前修史官都分别居于京城附近各处以备盘问,摘录了千余条内容宣示他们,说这些没有验证。不久,经院受考察审阅,却都有事实根据,所剩下的只有三十二件事。其中*庭坚所写“铁龙爪治河,有同儿戏”,成了首要问题,罪名是“大不敬”。

所谓“铁龙爪”,是王安石变法期间,一名太监设计的一种疏浚河道工具。用它治河,劳民伤财,效果很差,所以*庭坚才有此记述。面对审讯,*庭坚回答道:“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,确实如同儿戏。”凡是有所查问,他都照实回答,毫无顾忌,听到的人都称赞他胆气豪壮。

因为为官清白正直,*庭坚一直没做过什么大官,且常被贬谪。别人官越做越大,*庭坚官越做越小。但他却清正如故,淡然处之。

被贬黔州,左右的人都哭泣起来,*庭坚却神色自若,倒头便睡,睡得还格外地香。旁人看他喜形于色,好心地提醒他说:“黔州乃是蛮荒之地,少有人烟,凡遭贬此地者,皆水土不服,不病即亡,你不仅不担心,还很高兴,是什么原因?”

*庭坚回答说:“四海之内,皆为兄弟,浮生若梦,来去无迹,凡有日月星辰照耀之地,无处不可寄此一生,又有何忧?”

被贬戎州,*庭坚给住的破地方起名“任运堂”。被贬宜州,朋友听了流泪不已,他却笑着说了一句:“宜州者,所以宜人也。”

在*庭坚坎坷的仕途上,他的诗词书法艺术不断精进,留下了很多传世作品,亦指点、教授了不少学子。晚年的*庭坚,对人对己,“皮毛剥落尽,唯有真实在”。

孝敬亲与师

贵显闻天下,平生孝事亲。

亲自涤溺器,不用婢妾人。

*庭坚秉性至孝,自小侍奉父母极真诚而且无微不至。因为母亲有洁癖,受不了马桶的异味,所以他从小就每天亲自倾倒并清洗母亲所使用的马桶,数十年如一日。

即使日后身为朝中官员,显贵一方,也丝毫未曾忽略照顾侍奉母亲。但这一孝顺母亲的行为,却遭受他人的问责:“你如今已经是朝廷命官了,手底下还有那么多仆人,何必再自己刷便盆,有辱朝廷颜面。”*庭坚摇头道:“孝敬父母是我的本分之事,无论我是否当官,我都心甘情愿服侍母亲,而这又怎会有辱朝廷颜面呢。”

《二十四孝》里有一则“涤亲溺器”记载的就是此事。

当母亲病危的时候,*庭坚更是衣不解带,日夜侍奉在病榻前,亲自浅尝汤药,没有一刻未尽到人子的孝道。及母亲过世,他筑室(永思堂)于墓旁守孝,哀伤成疾几乎丧命。

苏东坡赞叹他:瑰伟之文,妙绝当世;孝友之行,追配古人。

*庭坚后来拜苏东坡为师,而苏轼对*庭坚的欣赏由来已久。《宋史·*庭坚传》:苏轼尝见其诗文,以为超轶绝尘,独立万物之表,世久无此作,由是声名始震。

苏轼欣赏*庭坚,*庭坚亦是十分仰慕苏东坡。两人未曾谋面时,即诗词唱和,神交已久。

苏轼身陷“乌台诗案”时,案发之初,很多早先与苏轼有过诗词唱和、信件往来的人,纷纷加入揭发队伍,撇清关系。人微言轻的*庭坚,无法为苏轼做些什么而自己也要接受别人的审问,两人当时还未曾相见,他完全可以为自己开脱免罪,可他偏要说:苏子瞻是最了不起的文人,苏子瞻是忠君爱国的。

最终,苏轼被贬*州,*庭坚被处罚金。

年春,苏东坡和*庭坚这对相知相慕、朝思暮想、心神两契的诗星至友,终于盼到了展晤之期。*庭坚和苏轼在京师首次见面。*庭坚用一块石砚作为见面礼,以弟子身份登门拜见了苏轼,正式成为苏轼的学生。

这一年,*庭坚41岁,苏轼49岁。

苏轼为正式将这名老学生收入“苏门四学士”而欣喜不已,写诗说:我今独何幸,文字厌奇玩。又得天下才,相从百忧散。

随后的三年多的时光里,苏*步入了终生最为快意的一段翰墨友谊生活。*庭坚与苏轼及其他门人朝夕相伴,讲道论艺,酬唱赠答,切磋诗文,鉴书赏画,大畅平生师友之情。这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。

《独醒杂志》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:东坡曰:“鲁直(*庭坚字)近字虽清劲,而笔势有时太瘦,几如树梢挂蛇。”山谷曰:“公之字固不敢轻论,然间觉褊浅,亦甚似石压蛤蟆。”二公大笑,以为深中其病。

*庭坚草书《诸上座帖》(局部)

多年后,人在贬途的*庭坚,听闻苏轼去世的消息,失声痛哭。他在屋里悬挂苏轼的画像,每天穿戴整齐,毕恭毕敬地向画像焚香行礼。

有人说起他与苏轼并称“苏*”,难分伯仲,他即刻起身离席,赶紧回避说:“我是东坡先生的弟子,怎敢这么没大没小?”

平生无此快

江西《修水县志》记载:*庭坚出任*州知府的时候,一日午间做梦,梦见自己走到一个乡村里去,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倚门而立,好像在等谁,门口有一张香案,上面供着一碗芹菜面。

*庭坚觉得饿,就端起来把面吃了,不多时梦醒,嘴里竟然真的有芹菜的香味。以后接连两天做梦,都是同样的情景。*庭坚感到非常奇怪,于是顺着梦中的路径走,果然来到一处乡村,所有景物都和梦里一模一样,梦中见到的白发老妇也正站在门前,旁边是一碗香喷喷的芹菜面。

*庭坚上前问缘由,老妇哭着说,今天是她女儿的忌辰,女儿生前最爱吃她做的芹菜面,所以每年这个时候,都会摆上面来祭奠。*庭坚想,事情也真巧,今天正是他的生日,遂又问,那女儿死去多久了?老妇说,二十六年了。*庭坚一惊,他今年正是二十六岁。

后来进到屋去,里面有个尘封多年的大柜,因为不知道女儿把钥匙放在哪儿,所以一直没打开过。*庭坚想了一下,轻而易举找到了钥匙,柜里全是女孩儿生前读的书,还有写的文章,居然和他自己历次考试的文章一字不差。*庭坚这时知道自己回到了前世的家。那老妇就是他前世的母亲,于是接回府衙,奉养终身。

后来*庭坚在府衙后园植竹一丛,建亭一间,名“滴翠轩”,亭中有*庭坚的石碑刻像,他赞自像说:“似僧有发,似俗脱尘。作梦中梦,悟身外身。”

北宋文人多喜参禅,*庭坚也不例外,经常参禅悟道,但同时也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。他内心对是非善恶泾渭分明,而外表随和,任运随缘,和光同尘,与世委蛇。正所谓“俗里光尘合,胸中泾渭分”(《次韵答王慎中》),“胸次九流清似镜,人间万事醉如泥”(《戏效禅月作远公咏》),中刚而外和。

*庭坚早年曾游安徽山谷寺之石牛洞,爱其林泉之胜,自号山谷道人。晚年曾筑精舍于涪滨,潜心精修,故又号涪翁。

人生最后的日子,*庭坚是在宜州一座城楼上的小屋子里度过的。最后陪伴*庭坚的范寥后来回忆说,有个大热天,太阳烤了很长时间,忽然下起小雨,*庭坚兴奋得不得了,像个小孩一样,坐在椅子上,将双脚从栏杆间伸出去淋雨。悠然恍惚间,回头对范寥说:

“吾平生无此快也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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