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煮茗当酒肴”—*庭坚两首致范德孺的诗歌品读
吴斌
崇宁元年（年），*庭坚在鄂州（现湖北鄂州市）停留了一年多的时间。正好此时*庭坚的好友，范仲淹的儿子范德孺，被贬鄂州安置，也居住在鄂州。两人惺惺相惜，有许多的往来。《次韵德孺新居病起》就是创作于这个时候。内容为：
潭潭经略府，寂寂闭门居。
京洛圣贤宅，江湖鱼鳖潴。
官如一梦觉，话胜十年书。
稍喜过从近，扶筇不驾车。
从诗的题目中我们就可以知道，这是*庭坚与范德孺的唱和诗作，全诗的大意为：
堂堂边疆经略大臣（范德孺曾经略陕西）的府邸，如此的闭门无声、冷清寂寞。京城开封与洛阳有多少从前圣贤的住宅，现在竟全是“江湖鱼鳖”蓄积在其中。这当官啊真像是南柯一梦，与你在一起聊天才让我真实地感受到喜悦，好似胜过了十年的读书。非常高兴的是，你我如今的居住地，相距的是如此之近，扶着竹杖步行就可以互相串门。
这首诗可以说是快意直抒了，说“京洛”现在全是“江湖鱼鳖潴”，等于是在说当时以蔡京为首的朝臣全是“江湖鱼鳖”了。而“潭潭经略府，寂寂闭门居”则在为范德孺鸣不平的同时，深深地讽刺了官场的势利。从和诗的如此直白、诚挚的表达中，我们可以体会到*庭坚与范德孺相互之间诚挚的信任，以及深厚的友谊。
由于受到小人的陷害，崇宁三年（）十一月，*庭坚被以“幸灾谤国罪”，除名羁置宜州。也就是说，除去*庭坚的官名，并且交由宜州（现广西宜州市）羁管。*庭坚于崇宁三年（）五、六月间，到达贬所宜州。
广西的宜州是盛产椰子的地方。*庭坚早年曾经得到一个用老椰子壳做的茶瓶，如酒葫芦一般盛茶随时品饮，很是宝爱。如今椰子随处都是，*庭坚学着用好的椰壳制作椰子茶瓶，估计是在专业匠人的帮助下做成了几个。特别挑选了一个好的，寄赠给还在鄂州的好友范德孺，并附上了赠诗《以椰子茶瓶寄德孺二首》。原文为：
硕果霣林梢，可以代悬匏。携持二十年，煮茗当酒肴。
我今御魑魅，学打衲僧包。聊持坚重器，遗我金石交。
炎丘椰木实，入用随茗椀。譬如楛矢砮，但贵从来远。
往时万里物，今在篱落间。知公一拂拭，想我瘴雾颜。
这两首诗的大意为：
硕大结实的椰果从椰林树梢上陨落下来，可以用来代替有柄的匏瓜（葫芦）制作盛茶的容器。我使用这种椰子茶瓶有二十多年了，将煎煮好的茶盛放在其中，当酒一般地携带着随时品尝，很是方便。如今我在岭南这里驾驭“山神”，学着制作僧包、椰子茶瓶之类的日用品。我挑了一个看起来坚实耐用的椰子茶瓶，聊以此微薄之物，赠送给与我友谊如金石般坚固的朋友。
南方夏季炎热的山丘上，椰果成熟、结实。用椰壳做成的椰子茶瓶与茶碗一样，可以用来作为品茶时的器皿。就像周武王时期，遥远的北方少数民族进贡的楛矢石砮一般，物品虽然普通，但珍贵的是来自偏僻的远方。对我来说，从前觉得这稀有的椰子茶瓶，是来自遥远的万里之外。如今它却近在门前篱落之间。我知道，你（范德孺）收到这椰子茶瓶后，每每在使用它时，甚至是在偶尔拂拂其上的灰尘时，就会想起在岭南瘴雾之地驾驭“山神”的我来。
事实上，此时的*庭坚已即将走完此趟人生的尘世之旅，但爱茶、好茶、嗜茶，依然是如此的执着。只是与“纤纤捧，香泉溅乳，金缕鹧鸪斑”、“为扶起灯前，醉玉颓山”、“搜搅胸中万卷，还倾动、三峡词源”等相比，少了那份争奇斗巧、持才傲物的张扬，多了一份清和淡雅、沉静从容的舒缓。
*庭坚爱屋及乌，将自己用了二十来年，感觉很好用的椰子茶瓶，介绍给好友使用。同时也只是在写诗赠送给好友，而思念好友之时，才带出了那一丝被贬岭南的些许哀愁，即“知公一拂拭，想我瘴雾颜”。这让我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，*庭坚那有血有肉、慈祥亲切的茶人形象。
